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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工宅男就是這麼無聊,把手錶調整得跟下課鐘聲同步精準,看著同學們秉氣凝神盯著手錶,就知道距離下課,剩下準確的十秒鐘。

 

憑什麼講得如此置身事外呢?我也是個理工阿宅。

 

身旁這兩人臉上古怪的賊笑,有種奇妙的感覺,我轉頭對著房東先生,用一種無奈的語氣問他:「房東先生,你......究竟來取什麼東西?」

 

他抿嘴搔著頭傻笑:「沒什麼啦~就是下個月公司有個聯歡的活動,每個部門都在較勁,小梅提議我們這組的人要......那個。」

 

越講越古怪了,我討厭他吞吞吐吐的透露,於是板著臉問:「那個,是哪個?」

 

「就是,就是角......角色扮演。」

 

我就知道有鬼!忽然覺得有點頭痛。房東先生任職的,是個什麼樣的公司?會忽然在平靜的大學校園裡頭降落直升機,事後還會在網路上淨空相關的討論,現在內部員工還要玩角色扮演?

 

我轉過頭,看見小梅笑嘻嘻的說:「阿德,快問我,快問我要扮演什麼,快,快問我阿~」她興奮的模樣,就像吃了興奮劑的博美狗。

 

雖然對小梅沒有深入的了解,但是前幾次她瘋狂的舉動,總讓我覺得有她在,就會有怪事發生。

 

順著她的意思,我只好開口問:「小梅姐姐,妳......要扮演什麼?」

 

她玩弄著辮子,矯情的說著:「我要扮演清純的水手服高中生!」

 

她的搞笑有一種違和的綜藝感,但不是喜感,是一種「好想拿平底鍋敲她」的厭惡感!

 

我靠在房東先生耳邊,小聲地說:「你確定你要參加嗎?」

 

他歪嘴翻白眼,嘆氣說:「阿德,我也不想,但很遺憾的,我一定得參加,公司規定的!」

 

一瞬間我似乎想通了,我說:「難道......你來學校跟學姊取貨,是cosplay的衣服跟道具? 那你要扮演什麼?」

 

房東先生的表情很驚訝,一定是被我說中了!他心虛的說:「哈哈,被你猜中了,我要扮演一個空軍少尉。」他三八的對我行舉手禮,好一個空軍少尉。

 

這是什麼角色?我說:「誰幫你決定這個角色?」

 

小梅三八的說:「那還用問嗎?當然是我,我是組長的「整體造型顧問」!阿德,這就是一段年輕軍官與水手服少女,愛。。。的故事。」(還刻意強調「愛」)

 

房東先生臉上異常尷尬,他對小梅說:「屁啦!什麼愛的鬼故事,小梅你不要唬爛!在場沒有人想要知道這個!」

 

「阿德小親親,你要不要參加,每個人都可以攜伴參加!美晴也要去阿。」

 

學姊也會去?小梅的嗓子實在太大了,引起不少注意,我小聲的說:「姊姊,不要叫我小親親,超尷尬的。」

 

人群逐漸散去,剩下講台的學姊揮著手,提起一個黑色的手提包,要我們靠過去「取貨」。學姊從哪邊弄來角色扮演的制服?

 

小梅的水手服其實沒什麼特別,就類似高中生制服,但上頭多了很多別針與亮片,充滿矯情與做作,一點也不符合所謂的清純,跟歌舞廳的華麗秀服沒什麼兩樣。

 

「小梅,我的衣服也準備好了喔!」學姊有點驕傲的說著。

 

「那妳要扮演什麼?」

 

學姊跟小梅一樣賊賊的笑著說:「我準備一套空....姐....裝。」話還沒說完,學姊就從包包裡拿出另外一件制服,還有一頂空姐的帽子,小心翼翼的用夾子固定在頭髮上。

 

「怎樣?可愛吧!」

 

「厚。。。組長你看啦~美晴心機好重,這根本是超級迷你裙,而且哪有空姐胸口還有個愛心空洞的!太超過了啦~~那我的格子裙要開高岔!」

 

氣質取勝的學姊,竟然要穿爆乳空姐裝!轉頭問了房東先生:「學姊哪裡弄來這些東西?」

 

「喔,這些東西喔。小梅說美晴老師家裡在做衣服相關的行業,所以要弄到這些奇怪的制服,一點都不難。」

 

「是喔!你真的要穿這樣去參加舞會?」我拿起那件鑲滿勳章的空軍制服端看。

 

空軍少尉軍官、水手服「超齡」高中生、迷你裙爆乳空姐,這是個什麼樣的組合?連學姊都想去參加,去參加一個奇怪的公司主辦的化妝舞會!

 

有多少宅男會心碎?應該很多。看學姊興奮的模樣,我在想:或許這才是學姊的本性,我們都誤會她了。

 

「組長,我跟美晴來組一個「美腿時代」,你覺得如何?」

 

房東先生托著下巴,表情認真的思考兩秒鐘,然後義正辭嚴的說:「我覺得不妥!」

 

她生氣了,手叉腰說:「為什麼,好歹我也算是美腿少女,我還會跳「說出你的願望」跟「計程車先生」呢,啦啦啦啦啦啦~。」

 

房東先生笑了~他大聲的說:「我不想聽你的願望!小梅都幾歲了,還自稱少女喔? 哈哈哈」房東先生雙手一攤,表情無奈,卻不留情面的吐槽小梅,讓小梅更加火大!

 

對於小梅三八的胡言亂語,我打從心底佩服房東先生,總是認真的陪她瞎起鬨,教室外頭,兩三個女同學盯著房東先生看,白皙皮膚平頭造型,身材高挑的娃娃臉房東先生,本來就是個引人注目的帥哥。

 

再加上他最近成為校園裡頭的八卦人物,就算不認識他,也會認識拿著擴音器鬼叫的小梅。

 

看著他們鬥嘴,我心中有個疑問:房東先生到底在一個什麼樣的公司上班?家財萬貫的他,是真的喜歡工作,還是單純的尋找一個生活的重點?

 

對於他們的化妝舞會,沒有太多意見,默默的收拾提著書包,說我還有事情先行離去,到圖書館找一下期末報告的題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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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了些不太有幫助的資料,都快要六點了,回去的路上發現綠蔭大道的蟬已經打卡下班,換成螽斯與蟋蟀在夜裡賣命的求偶。

 

在地鐵站入口遇見房東先生,今天他要負責買晚餐,看著他提著食物,低頭滑著手機,隨著人潮流入地底。加快腳步,站在他的後頭,想探頭偷看他的手機畫面,太靠近,馬上就被發現了,他微笑著說晚餐吃牛肉麵。

 

「阿德,你有沒有,被回憶纏住的時候?」刷卡進站的時候,房東先生回頭問我。

 

「怎麼了,忽然問我這個?」地鐵站裡頭喧鬧不已,實在不適合在「這裡」進行心靈研討

 

他嘟著嘴,回頭拿起手機搖了搖。距離太遠,只是隱約看到一個男生,笑容燦爛的照片。

 

來不及等他回應,也無法靠近,沒多久地底就起風了,列車進站,所有人拼命向前衝,下班時段人潮洶湧,我倆就像偶像劇裡頭的劇情一樣,被人潮給沖散, 搖晃中我想著是否該抱持著八卦的心態,問一問他從手機裡頭發現了什麼?

 

列車開門,大夥努力向前衝,將未完成的匆忙延續下去,靠在手扶梯慢慢回到地面上,發現他在出口等我。

 

他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,不如剛才的歡樂,他說:「阿德你看這個,我的懵懂、我的青春,我的單戀。」

 

「你的單戀?」

 

匆忙的人群逆流湧上了天橋,直到巷口才解除警報,他放慢腳步說:「剛才我在教室裡頭,玩手機,發現通訊軟體裡頭,有一個項目,叫做「你可能認識的人」,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代號,就像觸電一樣的驚訝。點了照片,發現真的是我多年前的單戀。他的照片看起來好開心,笑容的弧線似乎未曾改變,更甚以往,似乎感受到那是真心的快樂。」

 

「是笑得很開心沒錯!」

 

「我掙扎了十分鐘,想著要怎麼問候,很煎熬呢。阿德,你知道那種矛盾的心情嗎?好奇心驅使,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,但也擔心他太熱絡的聊起過去,不小心就陷在回憶裡,勾起太多痛痛的回憶。 怕他開朗的告訴我他擁有太多幸福,怕他活得太開心。」

 

「怕他活得太開心?」我以為自己聽錯了,好矛盾的說法。

 

他點頭,說:「嗯,剛才考慮的很久,傳了簡單的「多年不見,是否一切安好?」」

 

「就這樣?你沒有署名「想念你的康冠誠」嗎?」

 

他瞪我,苦笑著說:「阿德,你白痴喔!」他把手機收進口袋,掏出鑰匙,嘟著嘴進門。

 

我楞在門口,想著:人,都一定有過去嗎?房東先生這樣高富帥的第一男主角,也會如同電視劇一樣,總是在絢爛的歡樂時光,過去的陰影就無聲暈開,讓劇情急轉直下嗎?一定要有神祕的關鍵人物登場嗎?

 

我剛剛開的玩笑,是否踩到了地雷?問,與不問,在房東先生與我之間,會有什麼變化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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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晚餐,我照舊把自己鏈在餐桌,在黃色的燈光下打拼我的期末作業,房東先生穿著短褲,反常的沒有看八點檔,反而躺在沙發上用手機聽著音樂,不時滑動手機,看著動態,一定在等著那個「單戀先生」的回應吧!

 

看著看著,他就睡著了。直到十一點,我要上樓睡覺,好心的搖醒他,叫他別睡沙發。

 

他睡眼惺忪的說:「阿德,今天晚上睡二樓好嗎?我心情悶悶的。」

 

我楞了一秒,隨即答應。 他不開心的原因很簡單,就是因為「單戀先生」吧,他回應了嗎?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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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安靜的夜,趕在午夜之前偷偷降雨,房東先生微亮的房間拉開窗簾,透著路燈的白色光,人造光居然模擬的跟月亮十分類似。

 

輕輕的躺在他身旁,我有沒有這個能耐,可以稀釋他從心底湧出的不快樂?我有小護士的天分嗎?

 

讓他靠在我的胸口,我說:「我知道你不開心,睡吧,也許天亮了一切就好了,還是你要說給我聽聽呢?」

 

他靠在我耳邊,輕聲的說:「阿德,想不到我居然還不到三十歲,會被突來的回憶給絆倒。我以為只有白髮蒼蒼的人,才會用心酸與微笑去回顧過去。今天,突來的手機軟體通知,讓我的心回到了那個「二十歲」的晚上。 回憶總是無孔不入,我以為可以淡忘了,但突然湧出淺淺的苦苦的「那年時光」,真叫人難以承受。」

 

聽起來好像某療傷歌手的MV一樣,從日記本裡頭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,攪動已經平靜的回憶,招來眼淚與苦笑。

 

我輕聲的問:「那個二十歲的晚上?」

 

他輕輕的說:「阿德,我知道人要往前奔跑,不要回頭看,我也始終奉行這樣的金科玉律,努力奮發的一天過一天,以為不會再想起那些感慨與心酸了。

 

我沒有更換手機號碼,但這幾年掉了兩三次手機, 就把他的聯絡方式也一併搞丟了。依賴手機的我,未曾背起他的電話號碼。與他交談的信箱密碼也因為太久未開啟,忘記密碼所以鎖了起來。以為這樣就從此斷了線,只要生活中沒有他的線索,就不會被勾起,也就不會想起,覺得彷彿從來不存在,甚至懷疑已經模糊的「那些」是否為腦中的妄想。

 

多年以後,通訊軟體竟然通知我「你可能認識這個人」,堅固無比的回憶擋土牆,瞬間被洪流沖毀。

 

這種突來的震撼真的很討厭, 千百種假設全都化成問號,順流而下。好多好多的疑問:我的電話號碼還在他的通訊錄裡面嗎?他忘記刪掉,還是一直保留著?為什麼後來沒有找過我?是他討厭我,還是有了新的對象?有了新的對象,有贏過我嗎?有超越我跟他聊天時的默契嗎?

 

突來的回憶如洪水般包圍,讓自己完全來不及防備。手機的方框裡,他的照片笑得好開心,感覺攝影的人正在逗著他,掐著了我的心,差點不能呼吸。

 

阿德你知道嗎?不聯絡,就可以在心裡頭假設他過得很好,不去想那些曾經,讓他在平行的世界裡安安靜靜的待著。」

 

我有點白目的插嘴:「房東先生,那是你的初戀嗎?」

 

他深呼吸,然後說:「是的,阿德,那是我念大學的時候, 從寫信到即時通訊,從通訊到講電話。 那個夜晚我鼓起勇氣告白了,說自己從欣賞他變成喜歡他,還有點依賴他。只不過他在電話裡驚訝的說:從頭到尾都把我當朋友,不曾動過在一起的念頭。

 

尷尬不已,從沒想過「告白卻被打槍」會有這麼痛,但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了,已經表明的立場也很難改變。

 

我記得當時電話裡的尷尬,讓空氣凝結切斷了通話。放下書本,衝進漆黑的操場,沿著橢圓的弧線,繞了一遍又一遍,緊握著隨身聽,聽著那些愛情敗犬的流淚哀歌,最後在終點線上躺著喘氣,然後陪著隨身聽流淚。」

 

「房東先生,今晚,那個「單戀先生」回應你的問候了嗎?」

 

「他沒有回應我,他的照片看起來很幸福,一定是某個讓他開心的人幫他拍的,也許那個人愛吃醋,所以溫柔的他顧及別人的感受,選擇不回應我。那麼,我就沒有再度登場的必要。」

 

我附和著:「也有這種可能,就怕你忽然變成情侶吵架的導火線。」

 

「其實我跟他之間,後來變得些難分難捨。後來的我欺騙了自己,收起眼淚跟他講:不當戀人還是可以當麻吉,他也這麼相信了。

 

但我後來證明了一件事:天真以為可以築起城牆,把貪心擋在外面,以為可以永遠對他露出無邪純真的笑,以為他只要還單身,我只要霸佔麻吉的王座,這樣就可以滿足了。後來我們維持了一陣子的關心,就像我未曾告白過一樣,就像那尷尬沒有被確認過一樣。

 

某一年的夏天,他沒有心機的約我見面,那是一個的盛夏的夜晚,鹹濕的海風迎面吹拂,他騎著小機車帶我去逛夜市,為了增加相聚的時光,我還勉強多吃了好幾道菜。

 

那個夜晚,我以為氣氛融洽可以維持一種「就算不能在一起,也還可佔有「超級麻吉」的寶座,可以偶爾這樣純純的見面,安慰自己這樣的關係也很好。很阿Q的天真與單純,以為退一步,在他被佔有之前,我可以感受到幸福,可是阿~~」

 

他給了一秒的安靜,我很識相的即時發問:「可是怎麼了?」

 

那個夜晚,吃拉麵的時候,想不到他興奮的說:「冠誠,我最近戀愛了。」

 

哇,好晴天霹靂的一句話,瞌睡蟲瞬間被殺光。

 

想不到房東先生告白失敗就算了,還有第二重的打擊,我說:「是喔~那當下你怎麼反應?」

 

「當然要鎮定阿,從頭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,當然。後來的小吃我都忘了滋味,聊了什麼,我也沒有放在心上。回程故意搭了慢車,在車上再度聽著悲傷的歌。在車上我一直想著,他與我之間多了個人,是否還能無話不談,應該很難了。所以回來之後,我單方面的用忙碌當成理由,漸漸減少與他的聯繫,最後就斷了。」

 

「看來那時的你,真的很喜歡他。」

 

晚風吹起掛在窗邊的風鈴,房東先生轉身緊緊抱著我,他說:「嗯,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,他身旁應該有了別人,只是這該死的通訊軟體,試圖把我多年的往日情懷給撈上岸,讓我看見他燦爛的笑容,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,再度刺痛著以為復原的傷口,那......真的很討厭。不過,看到他現在很開心,我也該釋懷了,而我......我現在有阿德小親親,小親親那麼可愛。」

 

忽然扯到我......我推開他,用力的捏了他的臉!「你喔,你真的很三八!今天教室裡頭很多人在偷看你,你跟小梅實在太瘋狂了。」

 

「是嗎?我沒有當兵的經驗,覺得那件軍官的制服穿起來好帥喔!」

 

「房東先生,會不會有一天......」

 

「有一天怎樣?」

 

「沒事沒事,快要一點了,睡吧。」話到了嘴邊,卻吞回去了,其實我想問:要是哪天這個「單戀先生」回傳簡單的「冠誠,其實這些年,我發現自己想念你」,是否你就會不顧一切的向他奔去?

 

大概是疲憊,他沒有追問。窗外的雨滴滴答答,房東先生再度安靜的靠在肩上,散發淡淡的肥皂氣味,他的呼吸漸漸平穩。似乎睡著了,夢周公的他真的釋懷,真的想開了嗎?

 

相反的,我卻有些患得患失。

 

「阿德小親親」真的可以對抗看似無敵的「單戀先生」嗎?

 

哎呀,我覺得自己勝算很低。

 

夜裡偷偷降下的雨還沒停,把城市的汙穢帶往地底,房東先生的複雜情緒,好像也流進了我的心底。看來我不是個當小護士的料,處理他的心靈探討,搞得自己無法脫離。

 

我的存在,是填補他某段遺憾嗎?他是否還有一大塊情感殘存在對方身上?

 

我明白有些記憶,別人無法取代,也知道有些氣味,也無法偽造。

 

這個突然冒出的這個人七年了,還能在房東先生心中佔一塊那麼重要的位置。那我呢?我能與他相提並論嗎?

 

回到原點,如同房東先生講的:人要活在當下,向前看。我知道不該在意他的過去,但想得太深,奇怪的假設也跟著冒了出來,苦澀的像即溶的藥丸溶解擴散,哽著。

 

轉身把夜燈熄了,徒留平靜的呼吸聲,如浪潮般的衝擊。也許潮水退了,這裡就會是一片平靜的沙灘,我深呼吸,超脫的撫慰著自己「別想太多」。

輕輕的說聲:「晚安,房東先生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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